中村 敬宇
巴律西名曰培那德。法國人。一千五百十年生于亜染。其父貧、不能使巴就郷塾。巴常語人曰、我少時無書。以森羅萬象爲書耳。往設因的、畫玻瓈爲活。自有妻子、所得不足餬口。
一日有人、示以意太利名工所作磁杯。光色潔白可愛。巴心謂、我亦可能作之矣。自是專注心于此。
始欲究知燒五色之藥、集諸藥舂爲粉、破土器爲幾片、塗以藥、燒之於竈。經試不效。巴作竈於戸外、試驗多年、家財爲之蕩盡。
隔家三里有燒磚窑。又買土器、塗藥往試焉。終不成。巴又往近村玻璃窑、燒土器三十餘、火熾熱透、諸藥中有鎔發綵色者。至於白色則未也。
後二年、繼續經騐、猶無功。巴思爲一大試驗、塗諸藥於三百餘土器、燒于玻璃窑可四時。出窑則鎔和者有一焉。熱退藥乾、色漸爲白。巴狂喜、奔歸示之于妻。
巴意益奮。擇近地、自運磚作玻璃窑。八月而成。自埏埴作土器、煉藥物、貯薪柴。百物備辦、然後起火煬竈。視火候、不交目睫者、六晝夜。而白色終不成。
巴深思其故、欲新合藥物。而嚢已虧空。遂借財于友人、以新藥試之。妻子交謫、他人嘲笑、巴如不聞者、投土器于窑。火既熾、藥猶未溶。欲添火力而薪盡矣。毀籬墻燒之、猶不溶。俄而屋内有摧裂聲。妻子驚視、則家中椅卓投于火矣、廚裡庋架析爲薪矣。妻子號哭、四隣笑以爲狂。然以是火候漸至、棕色之缸、變爲白、滑澤可鑑。於是經騐之功始成焉。
會有酒家翁。恤巴窮、許以寄食。巴所造尚未滿意。故或欲買之、未肯曰、我不敢賣粗品以損名聲也。愈益刻苦、一蹶一進、漸精漸熟、終至妙境。自始從事、至于發賣、歴十有八年矣。艱難苦楚、不可殫述。
巴嘗曰、始余作窑、上無屋、風雨交侵、衣裳沾濕、渾身踸踔于泥中。數日不眠不食、體羸肉消、匍匐僅行。妻子怒罵之聲、與狗吠猫嘷相閒。當是時、予之癙思泣血如何也。予自怪予之不死也。
巴既爲名工、猶謂圖畫未工。因集草木鳥獸蟲魚、躬寫其眞、數年不已。遂究極蘊奧。雖本草名家、無以過也。故巴所製椀碟缸瓮、其圖精妙無倫。至今稱陶工者、必推巴爲巨擘矣。
贊曰、敎法獄興、巴被繫于囹圄。法國王親往視之。謂曰、汝能舎汝敎法而從我乎、可以不死矣。我本憐汝。不忍寘汝于死。迫于國人以至此也。巴曰、迫之一字、豈王者所宜言乎。僕身殉敎法、是得死所矣。僕則憐大王。大王烏得憐僕。遂殞獄中。
嗚呼人而無恆、不可以爲巫醫。巴臨死生之變、毅然不易其操。爲陶而冠絶一世、豈足怪乎。
2002年6月2日公開。